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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藏在林海中的高马二溪

2019-01-28 来源:洪漠如

进入田庄的第一夜,住在高马二溪腹地的一个山谷里,融雪滴落,檐下的水滴制造着下雨的假象。打开窗户,外面是皓月当空。冬天,进山的人很少,连山里的老百姓自己也不愿意住在里面,茶叶致富之后大家都到县城置办了房产,冬天高马二溪的腹地属于真正意义上的空山。

也只有等到山空的时候,才能滤掉嘈杂,站在距离茶树最近的地方去感受那一片叶子静静地生长。在积雪的融化里,与茶一同静候春天发芽的消息。

招呼我在山上吃住的都是一些做茶的老朋友,因为茶的缘分际遇在一起,这些年如一盏清茶,保持着一种君子之交的距离。我没有真正意义上进入过他们的生活场景,但是我能感受到,脚下这片茶山可谓是寂寞已久。

如果他们口中讲诉的故事都是真的,那么故事里那个过往却是是一个值得留念的时代。晋商沿着河谷溪流进来,载着茶叶出去,在这种再平常不过的往来里并没有引起大家的任何警觉,马匹的进出之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茶叶和其他山货一样,被装上马匹沿着山路出去,抵达资江边上的那些老茶行。从那里,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万里漂泊。

往往一件事物的美好都是由第三只眼睛去发现的,就在这种看似平凡的进出往来之间,这片土地上的茶叶正在悄悄的被记住。在过去交通和信息都非常闭塞的背景下,商人这个行当也是需要有技术含量的。特别是需要讲究传承的那些老号,从货物的置办,品控以及整个物流过程的注意事项。东家与掌柜为了将自己的经验传递下去,于是就时常在闲下来以后撰写行商笔记。《大德诚文献》中的《行商遗要》就是重要的茶商笔记。笔记中有温馨提示,有注意事项以及商人的自我修养。

那时候晋商带学徒首先就是要学习《行商遗要》,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一个命运共同体的实践手册。而此刻,我就站在这个命运共同体所指向的一片优质原料产地。

我住的这个地方,叫板楼村,门前有一条小溪流过,雪水融化得很慢,但溪水四季都很湍急。大山的蕴藏在这个闭塞之地以一泓激流展露着自己的深厚。沿着板楼溪往山里走,先后会经过樊家湾,黄家湾和娘娘界。这片华中林场,人迹罕至处会时不时的遇见一片野放的老茶园。

山湾里的居民也并不是山里的原始土著,神龛上大多写着“江夏堂上宗祖”,不知道他们具体是哪一年迁徙至此,但古时候的迁徙者往往是被主流社会遗弃的族群,他们在选择新址定居时会尽量走进深山,避免在交通要道上招摇。因此,在他们的生活空间里还时常保留着一些被外界遗忘的生活方式。这个季节进山,家家户户都会拿处腊肉来款待山外来客。冬天里,冰雪封路,山里需要有足够的食物储备。粮食,蔬菜,肉制品得提前备好。在这个冰天雪地里,到户外需要勇气,起床需要用去,做饭需要勇气,给堆火围坐着,真的就不想挪动了。疲惫加上严寒,正在摧残着进山之初的豪情。

山里的节奏很慢,白天和黑夜一样安静,早起时我连闹钟响都没有听见,醒来已经8:30。借宿那户人家的女主人烧好了热水招呼我洗脸,她们家是茶叶价格上涨之后的受益大户,室内安装了城市里的卫浴设备,但是水管里的水被冰给冻住了。所有的现代化设备都成了摆设,还是最原始的方式可靠。

山里的早餐很扎实,腊肉,腌菜加白米饭。吃完我就上山了,沿着板楼溪上行,从樊家湾处的山路朝杂木界方向前行。一路上行,手机信号越来越好,新开垦的茶园就分布在道路两边。茶树苗和我昨天所见无异,反正能在山上活下来的茶树已经完成了一次自我蜕变。一般山下茶树育苗场的茶苗叶片都偏大,肥硕的叶片彰显着田园里的营养,但是一到山上来,那种彰显营养的方式就不那么招摇了。雪后,大叶凋零,如果侥幸活下来了,第二年嫩芽慎重的吐露出来,叶片就开始变小了。茶树仿佛已经自我觉醒,不再给雨雪天留下那么大的创伤面。

沿着山路前行,新垦茶园与老茶园相继出现,杉木林里,老茶树成丛成垛的分布。走进安化的森林就会让你相信,湖南也拥有较丰富的山茶属植物遗存。而且,山民与山茶属植物打交道已经由来已久,茶叶还经历了一个个历史性的兴衰史,但是不管茶叶的兴衰,山民以茶果榨油却是从未间断过的。在进山的路上,山茶油植物以及野山茶四处都是,油茶(Camellia oleifera Abel.)植物以白花为主,在油茶(Camellia oleifera Abel.)密植区偶尔也能见到开红花的茶梅植物(Camellia sasanqua Thunb.),可以想象,等到春天到来的时候,整个山林里的色彩会是多么的丰富。

走过一段被大雪覆盖的悬崖小径,穿过面前的那片杉树林。老茶园围着一户山村木屋,木屋还完整的保留着过去的模样,老房子已经有些年份了,当初到这里来定居的祖先在山后种下了茶树。多年下来,茶树长出了很大的冠幅。冬夏季节的温差正在潜移默化的改造山上的茶树苗。有些茶树的叶面,出现了局部白化,摘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咀嚼,不苦不涩,还透着丝丝甜意。气候环境形成的光照敏感型白化茶与低温敏感型白化茶都因为特殊的口感风味受到市场青睐,最典型的要数安吉白茶。在山地茶园,时常会出现因气候引发的变异,那种变异,像自然给我们刻意留下的那惊鸿一瞥,让我们透过这个微小的局部,去想象有关这座山的所有。

从老茶园下来,经过那几间小木屋,木屋空着,暂时没人居住。与我一同上山的朋友说,这几间木房子的主人就是我昨晚上吃饭所在的那家人。他们冬天都会搬到半山去住,只有采制茶叶的季节才会回到山里。茶,让这片土地上的山民选择了像候鸟一样生活。

从山上下来,我沿着山民事茶迁徙的山道,在云雾飘渺的山间行走,一上午的时光一晃而过,从板楼溪往杂木界方向,一条峡谷在巍巍群山间延伸,我想与百年前进山的茶商一样,来了总得留下点什么。在山里的时间很短,不可能像《行商遗要》一样可以给出事无巨细的提示,但走了一圈下来,我内心有这样一种感受:在过去的这10多年里,高马二溪村通过对“天生好原料”的塑造,走过了毛茶作坊建设期,并且形成了一定的市场认同;走过了品牌文化建设期,并且形成了一个品牌集群矩阵。下一个10年,也许这片土地将迈入“命运共同体”的探索新阶段。


图文 | 洪漠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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